阿瓦隆学院,圆桌区。
一座座装修精致的别墅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,它们相隔的并非很远,由一米高的白色栅栏分别开来,私人泳池和巨大的地下车库是别墅的标配。
这里是阿瓦隆学院最奢华的住宿区,没有之一。因为这里的房子只提供给教授们,学生们无权入住。但家境富裕的学生却可以向学院租用一套房子,当然出租的价格可以在外面的世界买几座这样的别墅了。
少年坐在落地窗前,月光落下,将他那头金黄色的头发照亮。他托着一只高脚杯,微抿了一口杯中暗红色的液体,墨绿色的眼睛望向窗外。
“在想什么呢?”少女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那是个穿着丝绸睡裙的女孩,她的身材看上去曼妙修长,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牛奶般的白色,微湿的长发不经意地向后撩,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地沐浴露的香味。女孩显然是刚刚出浴。
“没什么。”少年收回了目光。
“是在想那个所谓的‘新人王’张子尧?”少女微笑着看着少年的眼睛。
少年没有说话,少女知道他是默认了。
“没想到潘德拉贡家族的继承人、拥有‘王’之称号的你竟然会嫉妒别人。”少女走上前去,贴上少年的身体,从他的手里夺走了高脚杯。
“不是嫉妒,只是有些在意。”尼禄·潘德拉贡低声说。
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去嫉妒别人,这个世界上,只有别人嫉妒他。
“你不就是觉得他抢你风头了吗?”女孩耸着肩膀,她们俩个从小一起长大,尼禄的心思她不用猜就能知道,他看上去那么高傲,可有时候却倔强得像一个孩子。
被女孩揭穿了心思,尼禄皱起了眉头,然后又无可奈何地看了女孩一眼。
“听说那个张子尧已经被炼金系招入,”女孩喝了一口杯中的酒,“我听家族里的老人们说过,几十年前,潘德拉贡家族似乎出现过一位炼金大师。”
“但丁·潘德拉贡,我的亲叔叔,LOM.5,阿瓦隆学院创立以来第二位炼金系的学生。”尼禄低声说,“他是真正的天才,家族的唯一继承人,可现在他的名字在家族里却是禁忌。”
“因为他......叛逃出了家族?”
“是的。”尼禄开口说,“这并不算什么秘密,也正因为他的叛逃,我父亲才当上了家主。”
“难道那个张子尧拥有和你那位叔叔一样的潜力吗?”女孩忍不住问,她知道学院的炼金系决不会轻易收人,那是阿瓦隆学院最古老最神秘的系院,有关它的一切都是传说!
阿瓦隆学院千年的历史上炼金系也仅仅只有两名学员,他们每一个都是怪物,而张子尧是第三个!
尼禄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低声说:“他只是个LOM.0。”
女孩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,就算被炼金系招入了又能怎样?张子尧并不是但丁,但丁是LOM.5,是真正的天之骄子,而张子尧却只是个可笑的LOM.0!
LOM.0连魔法都使用不出来吧?
“姬莉叶,去睡觉吧,你明天早上还有课。”尼禄说。
“要我给你暖被窝吗?”叫作赛弥娅的女孩眨眨眼。
“你知道的,我不喜欢这样。”尼禄摇头。
姬莉叶鼻子哼了哼,走上楼去。
空气中还弥留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,尼禄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,窗外是一轮巨大的圆月。
张子尧打了个喷嚏,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拿着switch(作者注:Nintendo Switch,是任天堂公司于2017年3月首发的旗舰产品,主机采用家用机、掌机一体化设计理念。)玩着《塞尔达荒野之息》,现在不过晚上九点半,但贺茂炀却早已经入睡了。这个日本人的作息时间就像钟表般精密,晚上九点准时入睡,早上七点准时起床,夜间也没见过他起来上过厕所,好似一个机器人。
他摘下耳机,从窗帘的间隙向外望去,云正好将月亮遮住,露出圆弧的轮廓。
他看了一会儿,默默地将switch关掉,扔到枕头下面。
他在这所学院里呆了有几天了,平时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,比高中时候都还没心没肺。他很想把以前的事都忘掉,忘掉了他就不会每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,可是他发现,越是没心没肺的活着心里那份孤独感就会越深。
孤独么?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孤独,他每天和爱德华相互说着烂话,听着爱德华吹嘘自己“年轻”时候的故事,课也是和贺茂炀一起上的,这几天下来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,他偶尔还会遇到阿黛尔,这个漂亮的女孩疯起来就像神经病一样的。
他根本没理由会感到孤独的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他躺在床上,望着窗外黑色的空间,却总会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感,或者说不安,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根干枯的树枝,在空气中慢慢风化。
他原本以为自己有了新的生活就会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,可是他错了,那件事就像焊在他身上的烙印,不管怎样也无法去除。
他拿出手机翻出了那张军训时候的照片,看了许久,最后无声地把手机放下。
“晚安。”他对着空气轻声说。
这句话他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第二天,学院钟楼,教堂。
“都到了吗?”莫佳娜教授拄着拐杖站在教堂的入口处,瘦小苍老的身体佝偻着。
这是新的一节《巫师编年史》课,莫佳娜教授特意将教学地点放在教堂,因为这座教堂在学院建造之初就已经存在了,历史久远到无法追溯。
学生们并排站在一起,他们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一脸迷惑,因为莫佳娜教授并没有继续下去,她只是站着,目光透过重重人影望向后方。
这个时候后方的教堂大门突然打开了,两个影子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。
“唔,原来是我们的特长生张子尧先生和天才学员贺茂炀先生啊,”莫佳娜低声说,“你们迟到了。”
听出了莫佳娜教授调侃的语气,张子尧只能尴尬地傻笑,倒是旁边的贺茂炀很礼貌地对着莫佳娜鞠了一躬,这搞的张子尧有点不好意思了,于是他也只能学着贺茂炀那样鞠躬。
“迟到的男士可不会被女孩们喜欢,你们说对么先生们?”莫佳娜看着两人。
“下次不会了!”张子尧和贺茂炀异口同声地说。
“入列吧,先生们。”
张子尧和贺茂炀都松了口气,莫佳娜教授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古板和严格,原本他们已经做了被扣绩点的心理准备,可没想到莫佳娜教授却没再追究这件事。
“既然人都到齐了,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吧。”莫佳娜看着众人,“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座中央钟楼的故事吧?”
她并没有等人回答,而是自顾自说下去:“这座钟楼建造于一千多年前,由阿瓦隆学院第一任校长亲自设计,整座阿瓦隆学院就是围绕它建造的。它本身就是一座炼金矩阵,由成千上万的炼金阵组合而成,有它在,我们所处的这座结界才不会崩坏。”
“这些都是初代校长一个人做的吗?”有学生惊叹。
“是的。”莫佳娜点头,“初代校长是一位炼金大师,传说他是巫师历史上最精通炼金术的人,也有人说初代校长就是梅林,因为也只有梅林才能造出如此复杂的炼金矩阵。”
“难道没人知道初代校长的名字吗?一位这么厉害的炼金大师,不管怎样都应该在历史上留下名讳的吧?”贺茂炀举手问。
“涉及到的时间太过遥远,相关的文献也没有明确的记载,所以初代校长的身份一直都是迷。”莫佳娜微笑着看着一脸认真的贺茂炀,她很喜欢这个态度严谨的学生,“不过倒是有传闻说初代校长和亚瑟王有些关系,因为阿瓦隆学院建造的时期刚好是亚瑟王死后不久,就连‘阿瓦隆’这个名字都与那位神秘的不列颠之王有关。”
“亚瑟王么?”张子尧突然想起那个叫作尼禄的亚瑟王后代,那家伙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高傲,尼禄的高傲不同于姬堇铭的那种傲慢,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雄狮,懒惰,但却充满力量,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
“初代校长是梅林的这种传闻也是有理有据,毕竟与亚瑟王相关并且十分强大的巫师也只有梅林,或者......”莫佳娜顿了顿,“不知不觉讲到别的地方去了,那么女士们先生们,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参观一下教堂的‘壁画之廊’吧。”
莫佳娜转过身,领头走在前面,张子尧他们赶紧跟上。
“她刚才是不是还想说些什么?”张子尧问贺茂炀,“与亚瑟王相关并且十分强大的巫师除了梅林是不是还有一个谁?”
“摩根·勒菲,亚瑟王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女巫,这样的人不会是阿瓦隆学院的建造者。”贺茂炀说。
“她很坏吗?”
“很坏,在很多故事里面都是反派角色。”贺茂炀说,“亚瑟王传说中她一直是亚瑟王的头号对手,但亚瑟王死后她却一直守护着他的遗体并将他带进了阿瓦隆。”
“这算是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吗?”张子尧瞪大眼。
“不知道,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传说并不一定就是真的,漫长的时间下来,也许这些故事的真相早已被扭曲。”贺茂炀摇摇头。
“那这个壁画之廊是什么地方?”
“阿瓦隆学院名胜之一,陈列着阿瓦隆学院历代校长的画像,这里对于每一位学员来说都是神圣的地方。”
正如他所说的那样,所谓壁画之廊其实是挂着历代校长画像的一条长廊,阿瓦隆学院历史上一共十七位校长都能在这里看到。
张子尧看到了普林姆尔,他排在最前面,这个骚包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斗篷对着镜头淡淡的微笑,下一幅画是个身材消瘦的男人,穿着黑色的斗篷,表情严肃......看到最后,张子尧的目光停留在走廊尽头的那张巨大的油画上,画面上悬挂着一轮巨大的血月,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只是水中的倒影,月圆的中心处有水纹在向外荡漾,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画的边缘位置,像是在拥抱水中的月亮。
“这就是属于初代校长的画。”莫佳娜望着走廊尽头的画低声说。
张子尧心说初代校长果然不是常人啊,连画都与众不同,人家都是画像可他却是副抽象的画,这是要给人无限遐想吗?
“为什么这幅画上......什么东西都没有?”贺茂炀突然问。
张子尧愣住了,他回过头去看众人的脸,然后心里“轰”的一声,后脑勺瞬间拔凉拔凉。
“因为没人知道初代校长的样子,也没人知道他是谁,所以他的画一直是空白的,什么东西都没有。”莫佳娜说。
张子尧一副活见鬼的表情,他心说你们开的什么玩笑,这幅画这么大你们都瞎的吗?分明就画着东西好么?巨大的血月和苍白修长的手,你们......看不见吗?可他知道这些人是看不见的,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能够知道。他再次看了一眼墙上的画,不知道为什么,他忽然觉得这幅画变得诡异了起来,那深红色的圆月上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滚落,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腥臭味,远方似乎有人在唱歌,不,不是唱歌,那是有人在祷告!
头剧烈地疼痛起来,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横冲直撞,想要逃出来......
“莫佳娜教授,我有点不舒服,能提前离开吗?”张子尧忽然开口说。
莫佳娜本来不想同意张子尧的请求,可她忽然看到了张子尧充满血丝的眼睛,所以点了点头。
“你怎么了?”贺茂炀问。
“觉得不舒服,头很痛。”张子尧低着头。
“你应该去好好休息一下,下午还有爱德华的课,你应该期待了好久了吧?”贺茂炀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嗯。”张子尧努力摆出微笑,他走出教堂的大门,没有直奔宿舍,而是鬼鬼祟祟地走进了钟楼的电梯。
“你看到了那幅画?”女孩坐在木质的椅子上,合上了放在膝盖上的书。
“嗯。”张子尧点头,他最终没有选择把这件事告诉莫佳娜教授,而是跑到了机械室找他的炼金术导师,不知道为什么,他总觉得女孩应该知道一些事。
“说说你看到了什么。”女孩轻声说。
“有什么人,想要拥抱水中倒影着的血色的月亮.....”张子尧微眯着眼睛,想要努力回想起那副画面,不知道为什么,他越去想画面就变得越模糊,有什么东西,要将他的意识......吸进去!
“冷静。”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,修长纤细的手指点在他布满汗珠的额头上,“继续说。”
张子尧本来觉得自己快不行了,他的意识已经接近崩溃,像是被卷入风暴的螺旋中,可当女孩的手指接触到他的皮肤的时候,有一股巨力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,他终于看清了那副画面!
血红色的天空下,少女手捧染血的金杯,白金色的长发随着风飘动,像是展开的羽翼。她看上去那么庄严,如女神般不可亵渎,可她却在哭,有晶莹的泪水在脸颊两侧滑落,不,不是泪水,是血!血从她苍白的皮肤上划过,如细蛇般缠绕在她的颈部,像是某种狰狞的图腾!
“看到了,就不用再说出来了。”女孩收回手,她后退一步,绝美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微笑,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在......缅怀什么人。
“为什么,为什么我会看到这种东西?”张子尧不解地看着她。
“这大概是因为......命运吧。”女孩低声说。
“命运?”
“所谓命运,就是那种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,榨干所有的血液,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反抗的东西。”女孩墨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,“可漫长时间过去,你会发现,你从未离开过命运的手掌,你只能受命运的摆布。”
张子尧能听出女孩话里那股浩荡的悲伤来,还有那股无力感。命中注定么?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,他又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,陈韵洁的泪水、掉落的照片、那些不理解那些愤怒那些恶意,还有他那副不得不伪装出来的小人嘴脸。他不觉得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的,他要改变这一切,他要查出真相,所以他才选择留在了这里。
他的事,绝不会仍由别人摆布!哪怕是所谓的命运!
“你拥有和他一样的眼睛。”女孩忽然开口说。
张子尧一愣,他不明白女孩在说些什么,也不知道那个“他”是谁。
“叫我桂妮维亚吧。”女孩轻声说,她并没有看张子尧,而是抬起头来望着屋顶的天窗,有阳光落下,照在她白瓷般的肌肤,美得让人窒息。
此时此刻,教堂内的壁画之廊,男人站在走廊尽头的巨画前,画上分明什么也没有,只有阳光在上面留下点点树叶摇晃的影子,可男人却注视着这幅画许久许久。
“桂妮维亚。”男人低沉着嗓子说话,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带着的浓烈的情感,以及那股酝酿已久的悲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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